想歇一天

更新极慢的渣浪写手

春夏秋冬



陆家,上海大户,且不说陆老爷子是割据一方的军阀,就光说那誉有“不夜城”之称的百乐门,达官显贵们夜夜笙歌的地方,冠的都是陆姓。


你若想认识个贵妇名媛,亦或是将军财阀,进那准没错。


陆婷是陆家的独子,虽说是个女孩子,做起事来却有一股老练的少爷气。


气势像,装扮更像。


日常穿的最多的,皆是荣昌祥定制的白缎西服,戴着金丝细边眼镜,头发梳得光亮整齐,再叩上一顶黑色绅士礼帽,远远看去,比那些纨绔世子穿的干净立正多了。


陆婷刚回国,明面上装作花天酒地的浪少爷,日日泡在百乐门。


暗里其实是要在上海久居,接父亲的班,当个军阀。


而百乐门,即使每日有成百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此等待成为下一个名门夫人,也仍有最受欢迎的花魁,百乐门的花魁,叫冯薪朵。


刚来上海没一个月便被百乐门相中,嗓音好,皮相更好,有江南女子没有的那种妩媚,顺理成章的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成了花魁。




 春


陆婷第一次见冯薪朵,是回来那晚,父亲的助理给她安排的接风宴上。


助理知道陆婷好女色,她父亲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索性直接叫来百乐门的姑娘给她挑。


半刻钟过去,进来的姑娘不下二十个,陆婷没一个能正眼瞧上的。


回应皆是毫无喜色的:太艳,太俗,太媚,太乖......


助理面露难色,忽而想起还有花魁没见,立马让人将冯薪朵唤来。


当晚冯薪朵穿着白绸风凉旗袍,与陆婷的西装不谋而合,倒有几分像情侣装。


事实证明,花魁就是花魁,拿得下各种各样的人,陆婷也不例外。


冯薪朵知道眼前人是自己老板的少公子,若是能攀上,往后她在上海的日子,岂不是逍遥自在?于是缓缓上前,轻伏在陆婷肩侧咬着耳朵:“你把这些人都清走吧,今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。”


陆婷哪经得住冯薪朵这般挑逗,摆摆手叫助理带人出去,房间一时变得冷清,陆婷却燥热,脱去西装,本还剩个马甲,也被冯薪朵上前缓缓替她脱下。


那天夜里的百乐门,陆婷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。


第二天从百乐门出来,衣着还如昨晚初遇花魁那般整齐,那是今早花魁一件一件给她理好的,甩甩酸痛的右臂,看着街两旁的花苞,陆婷只觉这春意,更浓了。






自陆婷那次与花魁共度良宵,百乐门的夜晚就再无花魁献唱了,不少客人抱怨,可一听是陆家的少公子包走花魁,也都只能蔫头磕嗑瓜子,不再吱声。


而另一头的陆婷和冯薪朵,则是你侬我侬日渐甜蜜,陆婷拿浑身解数逗她开心,花魁也拿尽自己的撩人本事让陆婷夜不能寐。


后来,陆婷索性在上海重新买了套自宅,二人整个夏日白天游遍上海,夜里于家中四处笙歌。


冯薪朵看上去自然是开心的,有这么个在上海叱咤一方的少公子养她,她何须愁别的,可她越是被陆婷宠着,她越觉得难过。


她不是真的如外界所看到的妩媚花魁,她一开始来上海,是奔着取陆婷性命来的。


陆老爷子想要联合华南的军阀钱蓓婷北上讨伐华北的红党,可老爷子不如从前对战事清醒敏感,此次叫陆婷回来,是要她来帮助安排这些战备工作。


若是能吞这条大鱼,陆家和钱家在今后的几十年甚至百年,都能家业固兴。


红党的人能不慌?不能。所以从内应那知道陆婷回来的目的后,便立马派人去打探陆婷,了解她好女色,这才送了冯薪朵去上海,任务就一个——取陆婷的命。


他们要看陆家大乱。


可自打接触陆婷起,冯薪朵发现她真的有数不清的让人心动的地方,她没有富家子弟那些挥霍无度的习惯,也没有那些人的糜烂品行和臭脾气。


相反,陆婷待花魁无微不至,有求必应。对下人也十足上心,若是哪个人家中出事,陆婷也定是一帮到底。如有朋友远至上海,即便是凌晨,陆婷也亲自开车前去接回来安顿好友人才回家。


冯薪朵常给旁人说:“她就像一块温玉,只要她在我身边,我过的安稳又舒服。”


冯薪朵开心了一整个夏天,也愁了一整个夏天,枪就锁在自己的床头柜里,枕边就是她的目标,可她此刻更希望自己不是红党安插在她身旁的特务,而是自己就是个花魁,是和陆大少爷恋爱的女人。






红党开始催促冯薪朵了,他们知道二人早已同居好些日子,眼见陆家和钱家已经开始整合部队,红党坐在华北的虎皮凳子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。


冯薪朵也感觉到最近陆婷忙了起来,恰巧这天陆婷不在,她收到了红党电报给她的密信,信中每一个字眼都在催着冯薪朵快快开枪,甚至连逃跑的计划,也全都给她想好了。


烧掉密信,看着灰烬填入火盆,转身回房打开了那个一直上锁的抽屉,陆婷从未要求看过,她权当这花魁有自己的秘密,她尊重。


可她不知道她所尊重的,是不久后会指着她太阳穴的枪。


冯薪朵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枪,恍惚间身后多站了一人也没发现。


陆婷站在那看了很久,由起初的惊讶,到后来冷静下来的思考,她大抵知道这花魁是来干什么的了。


“你是钱家的人还是红党的人?”陆婷沉声问,丝毫不避讳那把黑黢黢的枪,径直脱了西装坐在床上盯着她的花魁。


冯薪朵吓得噤声,转头看见陆婷坐在床上看着她,眼里满是悲哀,想藏枪,却来不及。


见她没应声,陆婷低下头松了松领带:“杀我爹还是我?”


“这是家父留……”


冯薪朵话还没说完,陆婷却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,猛冲上前一把夺过枪,熟练的按出弹匣,将枪随手摔了出去。


她从未对冯薪朵表现过不满,摔枪只是为了解恨,陆婷眼眶湿润,压下怒火,颤颤地向冯薪朵坦白。


“别跟我撒谎,早在第一天我就找人查过你,这是陆家的规矩,以防有人图谋不轨。说来也巧,上海刚传陆家少爷要回国,你就来上海去陆家的场子当花魁,我当是缘分,没有多想,可前几天下人收拾房间看到你床头柜的锁匙插着,想拔掉收起来以免丢失,没成想那抽屉轻拉就开,里面放的东西是枪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。”


说罢又指着房外的火盆呜咽:“火盆我每天都会派人清理,今天添了新的,想是钱家还是红党催你动手了吧。”


冯薪朵大气也不敢喘,她知道若是现在多说错一句话,她今天保不齐就要交待在这。


看着她的花魁像受惊的小猫一般颤抖,陆婷心软,上前轻轻拥住冯薪朵在她耳边摩挲:“我的命给你,但你要陪我过完冬,给爹拜过年,等来年春,我会让你完成任务,保你平安回去,好吗?”


怀中的花魁再也止不住了,埋在陆婷的脖颈嚎啕大哭了起来,她太爱陆婷了,可这些爱在陆婷说出这些话前也许还有点分量,等陆婷同她说完那些话。


她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。






二人自那之后再未提过这方面的事,抽屉索性也不锁了。


陆婷还是每日都去帮父亲出谋划策,一边想着如何与钱家共同北伐,一边想着如何防那野心勃勃的钱蓓婷。


冯薪朵也是安安分分的守在家中,高兴了出门挥霍挥霍,偶尔再给红党一封又一封的加急电报回一句:等来年春。


大年初三,陆婷同冯薪朵在床上厮磨,正是入夜,陆婷无意间转头望见窗边闪烁着一个人影,再定睛一看,那人对着她举起了枪,陆婷突然反应了过来,抱着浑身赤裸的冯薪朵翻滚至床下,拿出抽屉中的枪朝窗边开去,那人也许还没反应过来陆婷怎么滚床单滚到了地上,身上就已经多了一个血窟窿,应声倒地。


卫兵闻枪声忙赶来询问怎么回事,陆婷披好睡袍带着一小队人去收尸, 待陆婷正准备处理这个来路不明的杀手时,冯薪朵也朝这边走来,她认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,红党特务,一起训练过。


“红党那边怕我动不了手,特意找人来除了你,顺便可能还有我。”


冯薪朵回房后坐在床上点了支烟,冷静的样子让陆婷觉得陌生,她似乎早就料想到这一步。


陆婷语塞,她忽然觉得自己保护不好冯薪朵,吭了半晌才缓缓启口:“明天晚上就动手吧,我明早联系亲信带你回北方。”


听了这话的冯薪朵假装淡定的掸了掸烟灰,许是内心激动,劲使的有些大,烟被掸断了。


又是沉默,最终还是陆婷将灯拉灭。


“睡吧,我安排就好。”


第二天晚上,陆婷回到家,泡了个澡,穿上她第一次见花魁时的白缎西装。


回房碰见冯薪朵坐在床上一根又一根的抽烟,陆婷不说话,直直走向抽屉拿枪,装好后放在花魁手旁。


“车子备好了,你等会从窗户出去,巡逻的卫兵我都支开了,你只管往外跑,会有人应你。”


“你不怕死吗。”冯薪朵说话有些哽咽。


“拿我的命换你的还是值得的,跟你在一起算过了把瘾,计划书我也都给父亲写好了,我没遗憾的。”


“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

“好。”


冯薪朵抹了把眼泪,掐灭烟起身和陆婷一起向外走去,她内心的欣喜和焦急让她并未注意到陆婷偷偷把枪拿上了。


等出了大院,陆婷带她朝街口走去,果不其然,来了两个穿着宽大黑色风衣的男人,陆婷一步并两步跑上前给那两个男人嘀咕了几句,两人先是一惊,又点点头。


“你跟他们说什么了?”


“没什么,不过是问问他们定的逃跑路线。”


“咱们走吧。”


“你先上车,我给他俩给报酬。”


“好。”


冯薪朵刚上车,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上前座熟练地开车向远驶去,另一个则挤在冯薪朵身旁,她慌张地喊陆婷还没上车,却听车后传来一声响彻天空的枪声。


同冯薪朵一起上车的男人紧紧箍住哭的不能自已的她,听她在车里撕心裂肺的吼问为什么,男人无言,只是箍着这位想要跳车的花魁。


良久,车开出了城区,冯薪朵瘫坐在后座一言不发,泪水干了又湿,陪同上车的男人看冯薪朵不再闹腾,掏出一张纸递给冯薪朵,沉沉地说:“少爷刚刚塞给我的,让我等您平静下来之后给您,请少奶奶过目。”


冯薪朵颤颤巍巍的打开对折的纸张,上面只写了一句话。


“来年春见,祝好。”


冯薪朵将脸埋进纸张,抽泣的声音在车内不断,男人又继续说:“少爷说她不死的话您没办法安全回去,以后我和大哥就是您的贴身保镖,少爷说不论您回华北还是独善其身,我们都要跟着您,所以少奶奶,现在去哪?”


冯薪朵停了抽泣,令声停车,二人乖乖停下,冷静过了好一会,冯薪朵抬起哭的花了妆的脸,面无表情的说:“去黄浦江,我想再看看上海。”


男人倒也听话,将车开往黄浦江边,车停,冬季的江边十分寒冷,二人陪同花魁下车,还没等反应,冯薪朵大跨步走向岸边朝着黑夜中的黄浦江大喊:“来年春见,你个混蛋。”


跳江。


那晚上海死了两个最能轰动上海的人,陆老爷子一病不起,钱蓓婷趁虚而入强夺兵权,陆家名存实亡。


北方红党方面蓄势待发,正养精蓄锐等待着与钱蓓婷交战的日子。





来年春


二人墓前,黑色风衣的两人换成陆婷最爱的白缎西装,摆好花束果盘,上香,倒酒。


痛饮而下,其中一男人开口:“少爷,来年春,您和少奶奶算见着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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